第九百五十天，清晨六时。

决死般的冲锋，化作一道赤红的血色浪潮，悍然撞击在【众志之城】那金色的光幕之上。

轰——！

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，整座归墟岛都在剧烈颤抖。金色的城墙光幕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琉璃，剧烈地向内凹陷，无数道细密的裂纹在其表面疯狂蔓延，却又在众生的守护意志下堪堪弥合。

战斗，在一瞬间便被推入了白热化的血肉磨盘。

“除魔卫道！今日必破此城！”

太上忘情道的三位元婴长老须发狂舞，双目赤红，状若疯魔。他们祭出的本命法宝，完全放弃了防御，只是一味地将所有灵力倾泻而出，疯狂轰击着光幕。

在他们身后，两千名核心弟子组成的锥形战阵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病态的亢奋与扭曲的贪婪。他们的攻击毫无章法，充满了以命换伤的决绝，其疯狂程度远超任何正常的战争范畴。

“顶住！傀儡阵，填补西侧缺口！”

阵眼之内，姬瑶光面色惨白，急声下令。三百具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天工傀儡自城头跃下，如一道钢铁洪流迎向冲击最猛烈之处。然而，仅仅几个呼吸之间，这支能抵挡寻常金丹修士狂攻的傀儡军团，便被那群疯狂的敌人徒手撕成了漫天碎片。

“杀！”

城头之上，雷破军浑身浴血，他手中的战斧早已卷刃，便用拳头，用牙齿，率领着同样杀红了眼的魔宗死士，与攀上城头的敌人进行着最原始、最残酷的白刃战。鲜血染红了金色的城墙，残肢断臂不断从高空坠落。

四个时辰过去，日头已近中天。

【众志之城】的核心阵眼内，楚牧元盘膝而坐，脸色苍白如纸。维持如此庞大的概念念兵，对他的神魂是难以想象的消耗。然而，比消耗更让他心惊的，是自念兵【离恨】上传来的、那股极度异常的情绪波动。

那两千名正道弟子心中，没有除魔卫道的正义凛然，没有为宗门牺牲的慷慨悲壮，只有一种纯粹到扭曲的“贪婪”，以及不将眼前一切彻底毁灭便誓不罢休的“毁灭欲”。

他们不像是修士，更像是一群被欲望驱使的野兽。

楚牧元强行分出一缕神识，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，穿过弥漫着血腥味的战场迷雾，越过无数疯狂厮杀的身影，最终，锁定了远在后方那座高台之上的顾长明。

顾长明负手而立，正午的阳光照在他那张一向悲天悯人的脸上。他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，眼神中没有对惨烈伤亡的丝毫痛惜，没有对即将到来的胜利的半点喜悦。

那是一种……美食家凝视着锅中沸腾的浓汤，看着所有食材即将熬煮至最完美状态时，那种陶醉、期待与难以抑制的饥渴。

轰！

这一瞬间，楚牧元脑海中仿佛有万道惊雷同时炸响。

记忆的碎片被这道眼神强行贯穿、拼接。三年前，楚家废墟之上，那个窥见自己铸念天赋后、一闪而逝的模糊身影；尉氏庄园内，顾长明带走林清寒时，看向尉迟苍那具被吸干的尸体时，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极其隐晦的陶醉……

所有的眼神，在这一刻，与眼前这美食家的凝视，完美重叠！

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寒，让楚牧元通体僵直。

他终于洞悉了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。

顾长明，从来就不是什么伪善的阴谋家。

他是一个……以世间所有激烈情感为食粮的怪物！这场战争，这些死亡，这数万人的痛苦、疯狂、绝望与希望……都只是他精心烹制的一场饕餮盛宴！

正午十一时五十九分。

战场上的杀戮之气、怨恨之念、贪婪之欲……所有负面情感的浓度，积累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。

楚牧元刚要将自己这骇人的发现传达给姬瑶光等人，却见战场之上异变陡生。

所有正在进攻的正道弟子，腰间佩戴的【同寂佩】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，他们的攻势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癫狂，仿佛要将生命中最后的光与热都燃烧殆尽。

后方督战的墨清绝，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极致的惊疑。他察觉到了这股完全失控的力量，正欲抬手，以无上道法强行镇压全场。

然而，高台之上的顾长明，却比他更快一步。

顾长明缓缓抬起了手，对着天空，对着这片由他亲手点燃的沸腾血肉熔炉，宛如一个乐团的指挥，准备奏响最终的华彩乐章。

正午的阳光，将他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笑容映照得无比圣洁，也无比诡异。

整个战场，连同呼啸的风，都在这一刻陷入了暴风雨来临前一瞬间的、绝对的死寂。

正午十二时整。

顾长明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狂笑，那笑声中充满了压抑了千百年的愉悦与释放。

“火候已足，开宴！”

随着他抬起的手掌，轻轻向下一按。

战场上，那两千名正处于进攻癫狂高潮的太上忘情道核心弟子，腰间的【同寂佩】迸发出的红光瞬间转为深不见底的漆黑。

一场针对“自己人”的血腥屠杀，拉开了序幕。